出生于上世纪80年代的我,也曾有过到澡堂洗澡的经历—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,父亲单位的澡堂是我们全家洗澡的“首选方案”。在那个洗浴业刚刚起步的年代里,所谓澡堂只是几排淋浴喷头再加上一个泡澡池的组合。泡惯了这样的澡堂子,有时候到了高档地方难免认生。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去洗温泉,进到一间一人一个泡澡池子的浴室里,同行的大人们纷纷说水太烫,不能洗,我却满不在乎地说:“水温正好呀,不冷不热的。”大人们听了我的话,不由得有些惊奇,一位小伙子走到我跟前,忽然哈哈大笑:“这小子真可以,居然没有换水,用的人家洗过的水。”顿时,澡堂里迸发出一阵哄笑声,方才沉闷的气氛一扫而光。我却在心里暗暗替自己鸣不平:以前在老爸单位泡澡,那一大池水几时还用换嘛!
说起老爸单位的澡堂,呵呵,不得不提这样一部电影。前些年有一部名曰《洗澡》的电影,主要的情节都集中在一座老式澡堂里。当时看那部电影时,父亲单位的澡堂已经不复存在,我也能在新居中享受热水器带来的洗浴乐趣,并不时外出到街上的洗浴中心里体验淋浴、泡澡、桑拿、搓背“一条龙”。但我记忆中父亲单位的澡堂,仍然十分清晰,其具体的轮廓,大约就是《洗澡》所描述的那么副样子。
由于是单位自办的“第三产业”,因此父亲单位的澡堂对全校教职工免费开放,对于像我这样的职工家属,则收一块钱门票。一直到2002年澡堂关闭,仍旧维持在这个较低价位。父亲的同事们洗澡时戏称:学校里给老师们有两大福利,一是洗澡,二是吃豆腐(那时学校里有一间豆腐坊,单位按月给职工发豆腐号)。卖门票的是学校一位老师的儿子,姓靳,印象中这小伙子不多言语,无论卖票还是打扫卫生,都兢兢业业,尽职尽责。
小时候,父亲经常带我去洗澡,先淋湿头,然后用洗发水打头,接着用水一冲,头就算洗好了。再淋一遍水,然后打一遍香皂,用水冲干净,如是两次,澡就基本洗完了。洗澡的过程是单调的,但洗澡的氛围却是丰富多彩。父亲的同事们平日里“各自为政”,到了周六周日澡堂开放的日子,就会不约而同地聚在澡堂里,谈天说地,谈笑风生,想不热闹都难!每到人多时,父亲带我洗上一会儿,就会把淋浴让给其他人,在旁边打香皂。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,尽管“赤诚相见”,但大家彼此都是你让着我,我让着你,当然,也少不了风趣幽默、插科打诨。有一次,校长去澡堂,一帮老师笑着说他“与民同乐”,“亲自洗澡来了”,如此“恭维”,令校长哭笑不得,只得打个哈哈,说声“来了来了”。要是遇上有些好说善侃的老师们侃起大山来,那就更有意思了:一会儿,甲教授来一个“哼哼教导”,一会儿,乙处长“赤果果”地就上了阵;你唱一声“万盏千杯只等闲”,我和一句“麻将搓到五更寒”……有一次,在澡池子里泡澡的我突发奇想,就地学起了“游泳”,结果,不仅自己一口气喝进好几口“洗澡水”,而且还把一澡堂人逗了个不亦乐乎。稍稍年长些时,我也曾试着与一位爱侃些奇闻异事,所说之物对我颇有吸引力的杨老师“交换意见”,没想到杨老只说了一通勉励我好好学习之类的话。事后,不明就里的我去问父亲,父亲正色道,那是因为你还小,大人只爱跟大人说话,不跟小孩儿说。父亲这么一解释,我更觉得有如堕入“云里雾里”,不明其中奥秘。想了一下午,方悟到只因自己“阅历”尚浅,尚无“资历”在澡堂里“海阔天空”,因此以后只有老老实实做个“听众”了。
一转眼,时间进入21世纪的第二年,这一年,发生了两件与洗澡相关的事。第一件事,父亲分到了单位的新房,我们全家乔迁新居之后,马上享受到了热水器的温暖与在家洗澡的方便。第二件事,父亲单位的“服务公司”寿终正寝,宣告解散,作为公司一部分的澡堂随即关闭,原来洗澡的地方,现在已被外来的超市与眼镜店、话吧所代替,再无昔日的那腾着热气的热闹喧嚣。尽管可以在家洗澡,但父亲单位的澡堂,以及与那爿澡堂相关的记忆,时至今日,仍然不时被我从记忆堆里翻腾出来,再瞅两眼。那大澡堂里人声鼎沸的人气儿,大家伙谈天说地的热闹劲儿,还有我在澡池子里像只旱鸭子似的学游泳时的样子,尽管已经渐渐远去,其影像尽管已经渐渐模糊,但我仍不愿把这些统统忘记。有时候,我还会来到澡堂“旧址”,刻意搜寻、挖掘、捕捉着十几年前的澡堂记忆。
现在,遇上忙时我就在家洗澡,工作一天后,一开热水器,淋个痛痛快快,然后上床一躺,睡个踏踏实实。遇上闲暇时,我会坐上车去城边上的温泉中心,先游个泳,再洗个澡,捎带着桑拿房里蒸一蒸,澡池子里泡一泡,顿时身心放松,感觉其乐无穷。要说现在这社会比起十几年前,那是变化太快、进步太多了,原先人挤人的澡堂,现在已经换成了智能化的热水器和上档次的洗浴中心。想想当年,看看现在,生活在这样的年代,真是一种幸运,一种幸福。(作者:赵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