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洗白白啊洗白白，……干净嘅细蚊仔，人人都中意，污糟嘅细蚊仔，无人中意你咯……洗下对脚，听日嫲嫲买对新鞋俾你着，洗下个头，听日做个建筑师，立志起高楼……”

　　一首童谣《洗白白》，陪伴过多少人，度过无忧无虑快乐的童年。牙牙学语的女儿在洗澡时，必然会跟随着我，咿咿呀呀地哼着这首《洗白白》。一如三十多年前的我，在昏暗的煤油灯下，坐在木脚盆里，跟着妈妈哼着这首童谣。时代变迁，对于童年快乐的记忆，剩下的不多，永远铭刻的，可能还是关于洗澡的记忆。

　　那时，每当入夜后，妈妈打上一木盆井水，从灶上温着热水的大锅里，舀几勺热水加在盆里，给我和弟弟洗澡。妈妈的大手，搓在身上特别痛，跟《洗白白》里温柔的调子似乎不大相称。小时调皮，受伤是常有的事，有次，妈妈大手搓在我腿上的伤疤上，我痛得叫了出来，妈妈细一看，伤疤搓出血来了，她说：“我以为是你的痣呢。”粗心的妈妈，难道女儿身上长了那么伤疤大一个痣，都不知道吗?我女儿刚出生的时候，是外婆给她洗的澡，我妈妈用大手托着她的头，轻柔的抚摸她的头，细声的哼着调子，虽然妈妈小时给我洗澡的时候很大力，但是现在给外孙女洗，却是如此轻柔。

　　夜晚是妈妈给我洗澡，白天是自己到小河里洗澡，说起小河里洗澡，每个在农村长大的孩子，都有这个美好的经历，个中快乐，自不可用言语表述，只是近年再回到小时的乐土，看到已近乎干涸，颇为感伤，失去的不仅是一潭清水，更多的是繁忙都市生活中赖以支撑的精神寄托。

　　小学二年级，随家人搬到城里。住在父亲单位的公房里。这种公房，是当时典型的筒子楼，十多户人家共用由走廊改造而成的水槽和厨房。楼梯间改造而成的卫生间和洗澡房。

　　筒子楼里，我度过了从8岁到19岁的生涯。筒子楼见证了一个青涩女孩成长为妙龄少女的过程，它也见证了一个女孩奋力冲出筒子楼的过程。

　　乱、逼仄、老鼠、蟑螂、鼻涕虫、成堆的垃圾、满屋子的书、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蹲厕、腐烂了门的洗澡房……是筒子楼留给我的记忆，但是它留给我的，不仅仅只是这些。

　　每天放学后，我会用塑料桶，在走廊的水槽里装满一桶冷水，拎到楼梯间的洗澡房外排队等候洗澡。不用等很久，因为在一间昏暗的、有着腐烂房门的和墙上爬满鼻涕虫的洗澡房里，大家都会用很短的时间洗完，在筒子楼的洗澡间里，我养成了两分钟洗完一个澡的习惯，这个习惯至今被我丈夫所嘲笑，他认为两分钟换成他，连脏衣服都还没脱下来，我就已经洗完澡了。他不明白，这十几年的洗澡不再像童年的洗澡一样，留给我快乐的回忆，这每天的两分钟，是青春的所有想象和现实距离落差太大的痛苦、难堪和难以忍受。

　　为了不用在爬满鼻涕虫的洗澡房洗澡，为了蹲在地上洗澡的时候，腐烂的房门不再露出裸露的一截身子，能洗上一个有稍许尊严的澡，我发奋读书，誓要离开筒子楼。在19岁那年，我考上了重点大学，踏上了这条宽畅的大道，我没有回头再看筒子楼一眼。

　　大学四年，住上了两房一卫生间的套间，太多快乐的片段，至今为同宿舍的九姐妹们所乐道：

　　片段一：刚开学时，大家都还不熟悉，互有戒心，为了能在下课后先洗澡，大家都在下课的路上斗走路快，你追我赶，后来说起，不仅莞尔。

　　片段二：12月31日晚上11：59，还有一姐妹在洗澡，其余8个偷偷在房门外集合，12：00，齐喊：“一个澡洗了两年啦，快出来!”无聊但无比的快乐。

　　片段三：我在梦中大叫：“水开啦!水开啦!”然后惊醒。姐妹们用1500瓦的电热壶烧热水洗澡，这“炸弹”就在我床头的插座上插着，四年来，我饱受“折磨”，因为她们经常忘记在烧热水，常常是我躺在床上，侧着耳朵，辨别电热壶的水到底开了没有，然后叫她们去洗澡。结果常年累月下来，连睡着了都在注意壶开了没，讲梦话都是“水开啦”，毕业后聚会，她们一见我，都是齐喊：水开啦!然后哈哈大笑。

　　如今，住在带两个洗澡间的明亮的房子里，家里装了贮水式的电热水器，与丈夫常常为这“大家伙”而斗智斗勇。如果还要买热水器，我想我和丈夫一定不会再选择贮水式的了，因为这种场景经常会出现：

　　躺床上准备睡了。丈夫：“热水器关了没?”

　　我：“没有啊。”

　　丈夫：“每次都是我，这次你去关。”

　　我：“我反正无所谓，就烧到明早吧。(3500瓦)”

　　五分钟后，丈夫摸黑悄悄爬起来去关热水器……

　　生活就是这样，小吵小闹平静而满足。路过街上豪华的洗浴中心时，我和丈夫从来没有进去一开眼界的冲动，对于我们来说，在豪华洗浴中心洗澡和在家洗澡，幸福感是一样的。每天晚上打开温暖的淋浴头，冲刷着白天的疲惫，感受着爱的温度，这样的生活，教我如何不爱它?(作者：陈燕)